聖三節

在我們天主教的信仰中，天主聖三的奧秘乃是教會幾千年來最為基本的信仰之一，也是所有奧跡中最為深奧的一項。所以，為許多傳道者而言，如何解釋這項奧跡，就自然而然地成為每一年最大的難題。
其實，這樣的困難不只是今天才有，歷史中許多著名的神學家，哲學家也都曾嘗試用我們人的言語，人的理智來揭示這一堂奧，可是，最終的結局也都只有“接受”二字。
既然如此，在我們慶祝“天主聖三節日”的時候，也就不應該用神哲學的角度來反省這一信仰奧跡，而是應該從現實生活信仰的角度來體會這條最為根本的信仰。
記的有一年的聖三節上，有教友問：“為什麼我們的天主非要是一個三位一體的天主？難道一位一體的天主有什麽不好么？” 這個問題是一個很邏輯的問題，但是，出發點卻是完全錯誤的。我們的天主是三位一體的天主，並非是因為我們想要如此相信，而是因為天主就是如此，所以我們才如此相信。在耶穌的啓示中，教會一點一滴地明白了天主三位一體的啓示，並且如此地相信了。天主不是人們頭腦中的一種概念，而是真實的存在。我們人的想法如何，並不能決定天主的本性本體。
許多時候，我們不只是這樣質問天主的性體，也經常用同樣的方式質問他人的存在。“這個人為什麼這麽樣？哪個人為什麼要嫁給這樣一個人？你怎麽會喜歡這樣的東西？...” 這個世界上的確有許多事情詭異離奇，不合乎人情事理，但是，並不是所有我們看不慣的事情，就等於不合理的事情。可是，人類的世界就是如此。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，也是人們行為處事的標準。凡是自己看不慣的事情，就肯定是不好的事情；凡是自己不理解的人，肯定就不是什麽好人。這樣的邏輯，用在人與人之間，就成為分歧和爭執的根由；用在人與天主之間，就成為背叛和無信的肇始。
當年耶穌首次將天主聖神的存在啓示給他的門徒的時候（若16），他並沒有期望這些“漁夫”即刻可以明白天主聖三的奧秘，而是説：“當那一位真理之神來臨是，他要把你們引入一切真理”。這些門徒後來之所以可以為信仰致命，乃是因為明白了真理；之所以能夠明白真理，並非是自己思考的結果，或者經驗的總結，而是因為那位“真理之神”將他們“引入”真理。我們人許多時候不明白真理，就是因為我們總是願意沿著自己的思路，根據自己的喜好來理解真理，而不是把自我的成見，傲慢凡在一邊，讓聖神自由地帶領我們進入真理的境界。
這種過程恰恰如同每一個人成長的過程一樣：當我們年輕的時候，我們希望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看這個世界，更加希望用自己的方式來改變他人，改變世界。但是，隨著歲月的消磨，隨著閱歷的丰富，我們越來越覺得，在這個茫茫人海中，這個世界並非只是你希望看到的樣子。無論你美化也好，醜化也罷，這個世界就是如此。多年的奮鬥下來，人只有明白自己的渺小。若想得到幸福，只有逐漸地學會去觀察這個世界，去學會平衡自己的生活，去體會自然的規律。每個人在年輕的時候，都會覺得這個世界上，沒有自己做不來的事情，沒有自己改變不了的人。可是，後來發現，特別是人與人之間，完全不是如此。恰恰相反，我們曾經要去改變的機構，最終卻改變了自己。一個法律學院的畢業生，第一天成為律師的時候，也許還有著“為民伸冤”的豪情。可是，隨著阻力和誘惑的增加，他今天在這裏讓步一點，明天在那裏退步一尺，直到有一天他才發現：自己想要改變的這個世界卻悄悄地改變了自己。這，就是沉淪！
但是，“聖神的帶領”並非如此。聖神讓我們看到世界的真理，不是讓我們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中呼風喚雨，“適者生存”，而是讓我們找到真理的起點，找到那條通向天國的“窄路”。所以，聖神帶來的改變，通常沒有那種過於夸張的場面，也沒有神秘悲壯的情節。靈魂的轉變，乃是如同清風細雨帶給世界的春天，漸漸地，靜靜地，但同時又是深遠和根本性地。
比如說，生活中，有個人需要我們的幫助。我們如何開始？看他的簡歷？瞭解他的生活背景？要麽在facebook上瀏覽他的生活照片？就算我們將這些資料熟記於心，恐怕也是於事無補。幫助一個人，許多時候，并不是一種單純的瞭解，而是一種付出和愛德。所以，天主幫助我們的方式，並不是坐在電腦前，一條一條地繙閱我們人生的簡歷，而是從天而降，成為人類的一分子，成為“人子”，“為我們而降生在世界上”。天主第二位降生的奧跡，也就是在向人宣告，我們所相信的天主“為我們而守候”。
人子降生成人，為的是要人們也都成為天主的兒子，得到救贖。在這個充滿痛苦的世界中，如果耶穌的到來只是為了和我們一起受苦的話，這還不能稱為“救贖”。耶穌救贖的本質，不只是在於和人類一起受苦，更加在於將人從罪惡的奴役中引領出來，走向光明。和憂者同憂，固然高尚。但是，如果除了淚水之外，並不能解除憂者之苦的話，這樣的高尚是空虛無用的。耶穌所受的痛苦之所以不同於常人所受的痛苦，就是因為在他的痛苦背後，還有希望和救贖。
如何走向這種希望，如何獲得這種救贖呢？這就是聖神的化工。“那位真理之神要帶領你們進入一切真理”。換言之，人選擇了信仰，不是用自己的方式來界定這個信仰，而是用信仰的方式來提升自己，也就是改良自我。所謂“有行為的信德”，就是指的這樣的信仰。讓聖神帶領，就如同我們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旅遊。何去何從，並不能只是靠著自己過去的經驗和判斷，而是細心地觀察和學習，找到正確的道路和方嚮。
一個人如果可以自由地讓聖神帶領，那麽，這條路的終端，也就是“重生”，“新生”。 這樣的新生就是所謂的“創造”工程，也即是天父的工程。所以説，人生就如同耶穌的“浪子”比喻一樣，乃是一段迴歸天父的旅程。天主是“起始”又是“終結”。我想，這就是人生的全部。人因為天父的創造而出現在世界。人還要經歷同樣的“創造”過程，而走向天父。
關於如何“重生”，尼科的摩曾經問耶穌：“難道我還要重入母腹而再生嗎？” 耶穌説：“人要藉著水和聖神而生”（若3：5）。 水，乃是生命之源，乃是有形可見的聖事；而聖神則是生命的食量，是無形可見的恩寵。這個有形可見的世界，其實就是最大的一件聖事。一個人的有形之軀內如果常常懷有無形的聖神的話，那麽，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件聖事。在他內，藉著他，天主的恩寵可以流注於這個世界。
所以說，聖三的奧秘之所以深奧，就是因為它也許就是我們每一個人生命的奧秘。我們固然覺得自己是生命的主人，但是，生命的力量卻并不受人力所操控。生命的奧秘之所以難懂，乃是因為我們“當局者迷”，身在其中，乃是因為我們還處在過程當中。天主創造萬物之後，曾經讓原祖參與創造工程，管理萬物；我想在這個聖三的生命中，人的職責也應該是參與聖神的“創造”，讓每一個受造物都經受“重生”的過程，成為天主內“新的受造物”。